沉珠

唯见月寒日暖,来煎人寿。

【戬独】却问瑶琴(下)

*第三人视角

*无CP哈,二三亲情向
却问瑶琴(上) 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正如梅山兄弟信杨戬的为人,我则同哮天犬一般无二。拖着杨戬的深恩一样,从来信他深有苦衷,从未改变。

  尤其关于杨婵,他总是着急上火。

  他去华山,定带哮天犬。我便留在神殿,分拣文书。偌大的神殿鸦默雀静,连烛火爆花都轻不可闻。

  这样安静的地方,一旦闲下来便会产生幻听。双耳轰鸣。

  你说杨戬是怎么住下来的。

  若非外界纷纷扰扰,总有人来往。这里直接可以参禅悟道,千万年都不会变化。

  

  我和梅山老六说:“再没有比这里更清冷的地方了。”

  “月宫不算吗?”老六难得笑一笑。

  “月宫不算。”

  “何也?”

  “心不算。”

  心静神静万物静。

  只是环境安静,人心浮动,如何安静。

  我们现在那一整面镂空墙边,望着不远处玉树摇曳的皎洁月宫。月仙抱着兔子来回行走,也不知焦愁什么。

  

  “二爷当然不一样。”老六点点头,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只兔子。“起个锅子,沾沾人间烟火气。我看你是要成仙,人都飘了。悟的什么坐忘道啊。”

  “我?我学二爷悟道呢。”

  直健乐了,把兔子丢给我。他还算好心,杀了兔子之后把伤口的血剃干净了。

  “吃什么口味?”我问。

  “川香麻辣,”他似乎想起什么。“油辣碟和干辣蝶都弄点,我们兄弟几个吃清油的。”

  “得,几百年下来你们几个还是吃这口。”

  “比不得鸣凤妹子天赋异禀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如此,杨戬回来正好赶上火锅。我说不急一时,哮天犬跑的比我快,又让他去喊三圣母。兄妹二人相对而坐,梅山兄弟在旁边另开一个锅。估计食材不够,三圣母现杀了写鸡鸭过来。

  我们神殿里的,都是无辣不欢。两个洒扫女仙也没落下,闲暇之余也给她们弄了个小锅吃点。小仙灵体不稳,也不敢让他们吃多了。否则仙体有瑕,堕了修为才是不美。

  杨戬不怎么吃,光看着杨婵。似乎生怕她少吃一点。又想起天上地下时间不同,不知道下一回是多久,便时时看顾,连火也不让她动。

  杨婵看他二哥不动筷子,便使劲儿招呼他吃。两个人边说边动,结果都没吃多少,倒是对方碗里食物堆挺多,聊的也开心。

  这边吃完,两个女仙收拾碗筷。梅山兄弟各自下去玩乐。兄妹二人对坐下棋,三圣母把梧桐也背了过来。我便坐外面,百无聊赖弹琴。也算给他们弄点氛围吧。

  这一次过后,杨戬连着忙了十天半个月。真君神殿的人也是跟着上蹿下跳的忙。不要说华山了,就是灌江口我都不怎么去。

  也不知道杨府荒成什么样。

  好容易空闲下来,杨戬便惦记着杨婵。我从善如流把琴给他。

  “二爷多呆些日子,这可隔了十几年了。”杨戬说自然。我看得出他十分高兴。在天庭时,他几乎不笑的。即便笑也是哂笑讥笑或是媚笑。我倒只看出他的讥笑,旁的他是在演的不算好。

  直健说:“二爷心里傲气,自然不会堕了风骨。”

  是了,他行走坐卧腰板比谁都直。就算我是一把琴,化成人形后累了也东倒西歪,更不要说身子骨了。

  只是他这话让我想到哪吒,那家伙早年也说杨戬傲在心里,如今奸诈小人骂的比谁都顺溜。

  “物是人非啊。”

  只有三圣母。

  唯有三圣母了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坐在杨戬神位下方的矮几上批废话折子,整理一些事件后续。正入神的时候,听见沉重急促的脚步声。抬头看去,杨戬神色各位不好。

  我去看哮天犬,哮天犬冲我摇头。

  我拢了拢文书,和哮天犬退出去。

  “怎么了?”我和他凄凄惨惨坐在紧闭的门外,就像被罚一样。

  “三姐她啊,思凡了。”哮天犬狗狗祟祟的跟我说,时不时小心瞥着门扇。

  “怎会如此?”我正要再问,杨戬忽然出声喊狗子。我立刻闭嘴,悄咪咪腾云而去。

  三圣母这回不弹琴不下棋,也没有办公。就坐那儿发呆。我站在她身后许久,她才发现我来了。

  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我问。

  她垂眸不言。

  我叹气。“你总要说说吧?二爷回来心情不好,我实在怕你和他吵架。你和二爷可是唯一的血脉亲人啊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思凡。

  什么命运使然啊。

  

  或许是看出我的不赞同,杨婵含泪带笑。说:“我知不对,可千百年来煎熬,鸣凤,我真的受不住了。”

  我只觉她陌生,与记忆里的样子大相径庭。

  “三圣母,你不一样了。”我摇头。最后只能说:“二爷不会不管你的,你一定不要被天界发现。在天上不过三个月的时间,你不要动逆天的心思。”

  我知道,再怎么劝她也只会说刘彦昌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感觉。恋爱的女人都这样,跟着杨戬近千年的日子里,我见过太多太多。

  女仙思凡,无不是剔仙骨贬入凡间,有的甚至生不如死。即便是公主,也要忍受终身寂寞。万万年不得自由。

  可仍有这么多人飞蛾扑火,自取灭亡。

  我不忍,再问:“三圣母,思凡兹事体大。若被发现,那是千刀万剐都不如的痛苦与罪罚。你真的想清楚了?”

  杨婵泪眼里全是倔强。

  我知道,她不会回头。

  她是如此的信任杨戬,信任到赌上全部飞向情爱。我竟不知这是否是二爷的幸事。远处刘彦昌似乎来了,我不欲久留。

  临行前,梧桐断角争鸣,锵锵作响。我进屋抚平琴弦,窗外刘彦昌与三圣母相拥互诉衷肠。

  可怜啊。我似乎听见梧桐在说话。

  竟不知可怜何人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这是我最后一次与梧桐见面。三圣母东窗事发,杨戬形势所迫,只能亲自出手。临行前,我送他出阵。他冲我说:“若非我去,三妹只怕性命难保。”

  是了,王母本就恨他们兄妹入骨。这微妙的平衡,要耗尽多少心血稳固。

  此去一战,不过天庭半柱香。

  我心悸非常,竟提不动笔。呆坐案前发愣,看见杨戬回来时,难免松口气。哮天犬同我说,杨婵已镇压华山之下。

  “二爷当是心痛难忍。”我说完,狗儿也忍不住泪眼模糊。

  

  何苦来哉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此事之后,我感应不到梧桐灵识。趁闲去华山,在杨婵刘彦昌爱巢附近转悠,终于在一堆烂腐桃花下看见弦断身裂的梧桐断角。

  漆落穗朽,侧耳闻音,残弦不成调。幽咽鸣泣,比之我声,苦不堪言。它原本的声音,当时风穿林木,潇洒乘风。如今却比我的琴音还要凄苦。芙蓉泣露,昆山玉碎。

  我将它带回天上,放在一旁。那琴弦我不知如何修缮,原本的天蚕冰丝已无法再用。它成了至情之琴,要用情来制弦。

  何来的情?

  当不是三圣母之爱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后来我与二爷沉沉浮浮,沉香那小孩子生性顽劣,却难得有些机灵。哮天犬被他耍的团团转。我也曾偷偷见过他,他知道我与三圣母相识,也晓得叫我一声姨母。

  我竟偷偷欢喜,明白了杨戬的纠结。是以不再去凡间,及至他闹上天庭,骂我与杨戬蛇鼠一窝。我却只是笑。

  夜里,杨戬忽然弹琴。我起身去看,他手里正是梧桐断角。竟被他修好琴弦,那弦丝清透明净,比玉树来的澄澈,比冰丝来的纤细。却更有力,更有劲。

  “二爷修好了它。”

  “吵到你了?”杨戬回首,满眼歉意。

  “并未。”他从来这样。早年受尽委屈,还想着旁人。如今众口铄金,还想着旁人。我竟不知,他心胸如何的深。

  又或者,是如何的麻木。

  “二爷伤心了。”我拿出酒,放在他身前。“琴音凄婉,星月悲恸。你看,织女星也淡了几分。”

  “你笑话我。织女星从来如此,星月也并未改。”杨戬看着酒,却不动。“我早不饮酒。”

  “明日无事,便醉一回吧。”我替他斟满。杨戬一饮而尽。

  ……

  “鸣凤,对不住。我把它弄坏了。”

  又是这样,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他人。我叹气,只说:“二爷修好了它。且日后梧桐就算没有仙缘,修为也会更快。”

  他无所适从。已不知多少年无人宽慰过他,他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同人说过话。

  

  所有人都离开了。梅山兄弟,甚至两个洒扫女仙。我给女仙找了好去处,这事办完,又跑去接引台绑了两个女仙过来继续这些差事。犹记得那两个女仙离开后,杨戬还轻描淡写的问:“走了?”

  我点点头,说:“走了。”

  就像那天,梅山兄弟离开时一样。激烈的撕扯漫长又短暂的争执之后,他也只是问走了?我说走了。

  他又问:“你不走吗?”

  我笑“为何走?”

  “杨戬十恶不赦,六亲不认。”

  我乐了,十分开心的说:“可我只是一把琴啊。”

  我指了指门外打盹的哮天犬。“他也只是一条狗。”

  琴和狗一样,琴是死物,天生就没什么亲故。孑然一身,只知道此身受谁恩。狗也一样,天生只认自己认的,犟,认死理儿呢。

  杨戬抚掌大笑,又低头去看文书。

  

  他最后也没喝醉,凡酒于他无用。可那是三圣母亲手酿的酒,喝到最后酒不醉人人自醉。杨戬眸光闪烁,终是没有落泪。他看我时,竟十分郑重的说了句“回去吧,明日还有事。”

  离去时,我只听见他极轻极轻的叹息。“她不会原谅我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,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。天地无情,我却总想天地之间有那么一点偏爱,落在他身上。

  譬如哮天犬,譬如这光,譬如天地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今晚过后,一切照旧。我将梧桐收好,放在琴匣内。三界依然因为沉香鸡飞狗跳。天上又过了一天,终于到了最后。

  我仍被留在真君神殿,察觉不对狂奔而去时。一切都晚了。我背着两把琴,梧桐再鸣。声微气弱,仿若女泣。鸣凤是我,体生戾气。

  我盯着飞远的沉香,冷笑瞎了眼。

  杨戬的魂魄不知何时立在旁边。他叫我名字,眼睛却看着沉香,看着看不见的华山,看着哮天犬。

  “鸣凤,哮天犬拜托你了。”他对我笑,笑的平和释然。千年的寂寥唾骂,似乎这一刻他都放手了。

  “你去哪里?”我想抓他的衣摆。他今日未穿白衣,浑身却没有肃杀之气。他没回我,后退两路。他看着我,又看了看远处。

  我合该知道,于是点头。死物化形,眼中无泪。我只是点头,无法开口挽留。

  留不住,留不住。

  泪千行,却问青衫客,前路归故乡?

  英魂此去,身合大道。万物颤栗,嘤嘤其语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哮天犬我终于没留住,他自绝而亡。不过几日闭脉绝食,魂归地府。他让我把他的魂魄打碎。

  “鸣凤,让我的魂魄随意撒在天地间。”就像陪着主人。

  我都知道。我一个字,一个字!都不会说。

  我将杨戬埋在他父母身边,陪葬品是一条狗。或许以后还有我,还有梧桐。还有神殿的书,三圣母的酒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又是一年春去也,桃花烂漫,芳华不改。我将梧桐送归杨婵,我问:“你还怪他吗?”

  刘彦昌在不远处,采摘桃花。

  她垂首拨弦“铮——”

  杨婵按平丝弦,闭目涩声。“从未。”

  可惜,话说出去了就是覆水难收。我看着她身上比之从前更加深厚的功德金光,哂笑。这一身的偏爱啊……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三圣母!”刘彦昌从远处过来,簪一只桃花在她鬓角。

  杨婵微笑,刘彦昌自去忙了。也算才子佳人,相得益彰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看着她手底下的那张琴,说:“换把琴吧,你弹不动它了。”

  梧桐化身情琴,杨婵弹不动它。恐怕隔阂已升,十六年光阴,和以弥补啊?

  

  杨婵却摇头。

  她看着刘彦昌的背影,却反问我。“鸣凤,你为何捡梧桐回去?”

  “一木同生,无法割舍。”

  “他会原谅我吗?”

  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”

  杨婵似乎哭了。“我该知道,我该知道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“这一切是他的命得来,我会好好珍惜的。”杨婵这么说。“琴我也不会换,不管他们如何诋毁。你我都知道。”

  

  茕茕白兔,东走西顾。

  衣不如新,人不如故。

  

  遑论这张琴?

  

  可惜,错过了就是错过了。

  

  这些话说给我一把琴,又有什么用呢?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将梧桐抛在华山,举步而去。天下之大,四海为家。归途路远,故乡在灌江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只有琴知道。

  

  琴与谁诉?

  

  天地无人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后记(想了想还是写个he吧……)

  

  我在巴蜀卖了两百年的艺,我虽然是琴,但琴艺还真不够精通。因此银钱稀少,入不敷出。

  这日我又在桥边卖艺。正弹得入神,却听一男子笑我。那声音彷如环佩叮当,好听的很。

  “你这样卖艺,可要穷死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我脑子弹得发麻,只掀了掀眼皮,只看见白色的衣摆和鞋履。

  半晌又低头去弹,那人又说:“不过两百年,怎么变蠢了?”

  “说谁蠢呢!我这琴寻常人还不能听呢!”我嚷嚷着抬头,这一看,可真是……

  

  一眼万年。

  

  杨戬轻笑:“我听不得?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心事都付瑶琴,知音少,弦断有谁听。

  琴不能没有主人,否则怎么能弹出动听的曲子?

  

  真好啊,这漫长的时光里,你曾与我说过一些。

  

  多荣幸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*却问瑶琴·完*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我的妈呀,这个破文终于完了。当时也是脑抽,实在上头,搞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。总之谢谢大家可以看完,么么哒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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